优秀成果推介| 尤西林《康德“自主启蒙”与现代社会互动机制》

本期成果

《康德“自主启蒙”与现代社会互动机制》

                                 成果名称 |《康德“自主启蒙”与现代社会互动机制》

                                 成果类型 | 论文

                                 发表时间 | 2024年第2期

                                 发表期刊 | 《中国社会科学》

                                 学科门类 | 中国语言文学

作者：尤西林

男，祖籍陕西榆林，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校文科资深教授,校通识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中华美学学会常务理事、中华美学学会外国美学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宗教学会理事、中国文艺理论学会顾问、中国中外文艺学学会理事。2009年受聘为教育部马克思主义重大工程项目“美学原理”首席专家。

成果简介

2024年是康德300周年诞辰，全球学术界以学术会议隆重纪念，德国总理舒尔茨于康德生日的4月22日在柏林-勃兰登堡科学与人文学院发表演讲。康德启蒙思想成为主题。我校尤西林于《中国社会科学》2024年第2期刊发《康德自主启蒙与现代社会互动机制》论文，参与这一学术交流。

背景介绍

启蒙人文理性迄今仍是支撑人类现代文明的基本功能机制。康德启蒙哲学作为这一功能机制最具深度而系统的表述，成为理解把握现代文明原则并承担现代文明困境思考的聚焦文本。康德自主启蒙观揭示了个体自由人格与社会共同体的互动生成机制。这一现代社会自主运行原理也是对中国改革开放巨大成就动力机制的哲学解释。康德哲学基于中国问题而内在地融入中国哲学。基于中国问题的康德研究丰富与拓展着康德哲学。

超出历史专名的启蒙运动，广义的启蒙是推进新旧文明更替的文化。稚童发蒙代表着启蒙普遍的人类学性质，其中的教育-学习结构，是人类继承与传播经验的基本模式之一。启蒙特别是现代化加速新旧思想更新的引擎。转型期中国多重文明的新旧差异交替，微观与宏观的各种形式的启蒙一直在推动现代化转型行为观念的转变。

但是，存在着古今两种启蒙模式。一个流行至今的启蒙成见，是将启蒙视为灌输性教化，这一偏见也成为康德启蒙观的流行理解。古代等级共同体决定了古代启蒙自上而下的施动特性，马克思指出这种启蒙“一定把社会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凌驾于社会之上”。从而提出了超越传统启蒙思想的“环境改变”与“自我改变”一致的实践哲学，精神教化的施动型启蒙须要转变为自主型启蒙。施动教育-接受学习转变为启发教育-自主学习，不仅是教育方式的转变，而且是更为基础的社会互动行为的转变与现代社会结构的生成。

康德的启蒙哲学，正是这种新型的“自主启蒙”奠基性样本。康德启蒙哲学与施动型启蒙迥异，是被启蒙者如何自主启蒙，它主要是实践方式而非理论知识。“自我”不再是被动接受启蒙的客体对象，而成为启蒙的主体。“自主启蒙”内化了启蒙对象与启蒙主体外在的主-客体差异，使启蒙欲克服的矛盾内化为主体自身的动力机制。质而言之，自主启蒙不仅承担了启蒙的公共批判，而且同时实现着个体自我教育的转变。

康德关于“启蒙未曾结束，我们一直处在启蒙中”的深刻判断，成为数百年来现代思想家几无例外面对的第一课题。人类与个体实践行为本质特性的时间性，势必不断在变动中形成自我的新旧差异，这种新旧变动重叠的“差别的现时性”正是自主启蒙的实践结构与基础。现代性所强化的现代启蒙的进步时态，不仅导致社会运动，而且使每一个体恒常地处于“未完成性”差别变化的现在时态实践中。因而，启蒙不是一段业已终结的历史或外在的关系，而是现代个体自我动态更新的内在机制。

论文内容

系统梳理了康德的启蒙思想文本

01

康德在肯定无可脱离的职业工作的正当性同时，强调理性反思与评议职业社会的启蒙立场。两个世界构成张力性关系。恪守职业更积极的意义是，理性反思批判所必需的经验与问题必须基于现实世界。因而在知性尽职之后的理性批评并非空谈，而拥有理性综合所必需的感性材料与知性关联。康德哲学的自然与自由分立统一张力，是比以各种模式力图弥合两界张力的后康德哲学更真实深刻的结构。

02

自主启蒙行动中理性、自由与人格三元基点的逐层深入递进关系是：启蒙公开运用理性的反思批判，并非纯概念思辨，而是对职业界感性-知性经验的理性综合，因而是自由主体跨越两个世界的实践行动。从而自由主体必须是兼具理性自由立场与感知性职业的现实个体，这一跨界的现实主体的最终根据与基石是人格。启蒙哲学最高价值的“自由”，之可能从应然性道德律令的自由意志落实为真实的实践行动，是基于兼具感性与理性的具身态“人格”主体。

03

康德启蒙观包含着一个在可预见未来一直有效的张力性结构：承担现实社会分工角色并遵守其秩序的私下运用理性，是一个永久性责任义务；公开运用理性反身评议现实社会必不可免的弊端，同样是一个永久性责任义务。二者之间的结构性张力将永远存在，它是现代文明进步的动力。对于每一个个体自身而言，康德积极自由的启蒙行动攸关个体自由潜能之现实化：只有在理性世界中公开运用理性的自由发表与对话交谈的行动，才能使个体人格进入自由状态。这意味着，无勇气公开运用理性者处在无独立人格的不自由境地。每一个体都需要在不同时刻不同问题上进入这一公开运用理性的启蒙状态。

 理性交往是康德自我启蒙的最高阶段

超越自我中心的理性交往与第一阶段的知性的自我独立相比，不仅更困难，而且是启蒙重心所在。

个体在理性交往中最为深刻的变化，是个体对知性欲望目的的升华性自我否定——“它构成真正的启蒙”。这一状态在否定与陶冶动物欲望的劳动工具中介系统与生产方式中本有其原始基础。理性交往-交流并非孤立的个体意志或意识修养可能成就，自主启蒙的公共建构实际以人类共同存在为客观基础：差异性感性-知性存在者受到超出个体欲望的共同的社会存在方式的陶冶，其核心是作为唯物史观萌芽的工具“中介”（Vermittlung）。

劳动工具的人类学群体分工合作使用，是比近代主客分立的个体哲学更先在的存在性中介，由此形成的生产方式本体，蕴含着比欲望意志更具客观制约性的主体间（际）性。

生产方式共同体亦即康德的私下运用理性的现实职业世界，不仅是自由人格的理性交往共同体的物质生存基础，而且是更新改进的对象。由此展现出双方社会存在水平的互动：自主启蒙的理性交往只有直接作用于生产方式及其职业世界的运行机制，才是非精神思辨的真实社会存在；只有依托生产方式（从技术到制度）自身的变革需要与时代契机，自主启蒙的实践才可能成为现实世界内在的变革机制。因此，康德自主启蒙需要进入哲学观念与社会科学乃至自然科学相结合的视野中。

以教育与政治为代表的恒常启蒙，从施动灌输转型为启发自主的社会互动，乃是构成现代文明社会的基础机制之一；理性交往的反思判断甚至成为当代政治哲学的重要思想资源。

更根本的是，在人工智能日趋取代人-物直接劳作、并已诞生与人类自然语言对话模型（ChatGPT、GPT-4[Ope23]）的人-机普遍交往时代，交往对话与信息传播超过第一线生产操作，成为生产方式运行的枢纽，推动创新与批判性规范这一趋势的教育学因此成为人类自我成长的第一学科。

物质资料生产力主导生产关系与非生产交往关系的再生产方向由此逆转：非生产的社会交往关系成为酝酿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能动策源地，作为知识母体的交往成为直接生产力。

径由教育与传播这两种最悠久的启蒙方式，启蒙汇聚与融合差异信息亦即有效信息的理性交往，成为新信息的文化培育母体。交流与接收信息成为个体保持现代水准的基础性活动，传输信息的手机成为个体与社会的技术性纽带（从而继直立之后，人类不惜以低头为代价第二次改变姿势）。启蒙运行的社会互动机制，已超出政治而直接参与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更新的动力机制。